​韩子华口述:我的父亲韩复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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韩子华回忆录:我的父亲韩复榘

1927年7月,洛阳,韩复榘担任北伐军第二集团军第三方面军总指挥

原标题:被误解与丑化:我的父亲韩复榘

本文原载于《看历史》2025年第10期,作者周海滨,口述者韩子华(韩嗣烺)为韩复榘次子。

2025年5月15日,北京万安公墓,韩复榘的后人为这位家族中的显赫人物更换了新墓碑。这位墓碑的主人,生前未曾预料到:他未曾想到在转身的瞬间,枪声响起;他未曾想到自己的生命会在湖北武汉画上句号;他更未曾想到身后会流传出一系列的笑话段子。

一直被传言笼罩的大军阀韩复榘,其后代的生活又是怎样的?2025年4月27日,我前往韩子华的家中。88岁的韩子华(原名韩嗣烺)是韩复榘的次子,1923年出生于北京南苑的军营附近,当时他的父亲韩复榘在冯玉祥的部队担任团长,母亲高艺珍是随军家属。

眼前的韩子华温文尔雅,他在台湾《传记文学》发表的一篇文章中这样描述记忆中的父亲:“父亲身材修长,40岁后体型渐丰,但仍保持匀称。无论坐立,他总是挺胸收腹,展现出职业军人的风范。他面容清瘦,鼻梁高挺,下颚蓄着一道乌黑的短须,一双细长的眼睛总是微微眯起。他严肃庄重,不苟言笑。与人交谈时,目光直视对方,默默倾听,很少打断,脸上毫无表情,令人难以捉摸。他说话时稍显口吃,因此语速缓慢,言辞简洁。

1938年1月,原国民党山东省政府主席、第三集团军总司令韩复榘,在武汉被国民政府军委会组织军事法庭审判并处决,成为抗战中首位被军法处死的国民党高级将领,也是国民党在大陆执政时期按军法处死的军衔、军阶最高的将领。

2025年5月15日,北京万安公墓,韩复榘的后人为这位家族中的显赫人物更换了新墓碑。这位墓碑的主人,未曾想到自己身后会流传出一系列的“韩复榘笑话”。

这些笑话背后是韩复榘后人的无奈。“父亲是被蒋介石诱杀的,蒋介石政府中的御用文人编造了许多谣言,制造了许多关于我父亲的笑话,流传甚广。当然,这些笑话全是虚构的。

那么,家庭中的韩复榘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?

奔丧

1925年,这个冬天格外寒冷。韩子华最早的记忆也停留在这个寒冷的冬季。

北京毛家湾7号。哭声震天。

旅长韩复榘的父亲韩世泽去世了。“父亲虽已升任旅长,但西北军以贫穷著称,旅长也不过几十块钱津贴,家中连购买棺木的钱都没有。当时正值讨伐奉系军人李景林的天津战役,父亲已带队经通州开赴前线。爷爷的后事无人主持,母亲焦急万分。

送信的人催促韩复榘说,“老太爷病重了,你赶快回去吧。

韩复榘无奈地说,我怎么回去,我现在正带着部队打仗,我不能回去。“爷爷去世时盼着父亲回来,但未能如愿。仗打了一半的时候,父亲赶了回来。

韩世泽去世后的第二天傍晚,忽听到门外有人大喊:“旅长回来了!

“我们都往外跑,只见父亲风尘仆仆地从马上跳下来,径直扑到祖父床边,抚尸痛哭,谁都不敢去劝他。

韩子华已经记事,“那时候我都记得,他一进门,就嚎啕大哭,说我应该回来看看你,见你一面。那时候又穷,老太爷又去世了,怎么办啊。家里又没钱,连棺材都买不回来。

韩复榘大哭一场后,起身哽咽着对夫人说:“前方正在打仗,我马上就得走,办丧事就找鹿先生吧。”说完,他带着几个传令兵又骑马飞奔而去,身后是一家妇幼眼巴巴的目光。

如果不是战事,韩复榘无论如何是不会走的。祖父韩世泽是个秀才,靠教书为生,“家里人口众多,长年半饥不饱,父亲当营长后,家境才略有好转,但仍脱不开‘穷’字,终生没有享过一天福,父亲感到非常对不起老人。

不久,北京卫戍司令鹿钟麟来了。

“鹿先生一手操办了祖父的丧事。没想到,十多年后又是鹿先生在武昌为父亲料理后事。

在韩子华的童年记忆里,自祖父去世后,由于韩复榘连年在外打仗,“我就很少见到父亲了,只是听周围的人常说他又到了哪里,又在打什么仗,说得有声有色。我年纪太小,只当是听热闹。

那时的北京城已经是奉军的天下。韩子华跟着母亲东躲西藏,“一两个月必搬一次家,住遍了北京四城,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。

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1930年,韩子华与母亲一道来到了济南。父亲已经先期率军来到了山东。

在山东,韩复榘一家开始了长达7年的平静生活。韩子华对父亲的记忆也永远停留在这7年,“到了1938年初,父亲已不在人世了。

南下山东

山东省主席韩复榘天下闻名,但山东旧省府并不奢华。

山东省政府是前清巡抚衙门旧址,经历代巡抚整修,格局已相当可观。民初,张宗昌又大兴土木修建。“我随父母去住时,那里已是一座花园式的大建筑群。省府的房屋相当多,当时驻有第三路军总指挥部及其八大处、省府秘书处和机要处,还有一营卫队及汽车队、马号等。

韩复榘喜爱骑马,山东省府里设有一处很大的马号,养有数十匹骏马,马号里还养了一只大马猴。“为什么要养一只大马猴呢?听说是因为猴尿很臊,这种臊气可以保护马匹不得瘟疫。

与父亲生活在一起的韩子华,经常看到父亲骑马、游泳、踢足球和打篮球的身影。

“父亲行伍出身,怕我们忘本,除经常带我们去骑马外,还要我们练习用驳壳枪打靶。枪靶插在后花园,上面画着十个从大到小的同心圆,射击距离约三十米。当时我们年纪太小,第一次打靶时,连驳壳枪的枪栓也拉不开,子弹也压不进去。”韩复榘见此情景很生气,大骂“蠢货”。

韩复榘全家并不是住在“闹狐仙”的“五凤楼”,而是住在东大楼的二楼。东大楼楼下有一半是第五连的连部和该连一排士兵。每天清晨5点半必听到悠扬的起床军号声,随之是粗犷洪亮的士兵大合唱:“黑夜过去天破晓,旭日上升人起早……”一日三餐,士兵们又唱起《用餐歌》:“这些饭食人民供给,我们应当为民努力,帝国主义国民之敌,救国救民吾辈先知。”操练声、口令声、劈刀打拳声不绝于耳,直到晚上听到呜呜咽咽的熄灯军号才罢。

“受西北军传统影响,父亲穿着朴素。日常总是一身灰布军装、黑布鞋、布袜子,与普通士兵没有什么区别,遇到重大集会或接待贵宾,他还要系上武装带,打上绑腿,这时再看上去,简直就是一个大兵。

“打绑腿”是旧时军人的基本技能,要不松不紧,并在外侧折成笔直的一道“人字花”,这只能自己动手,别人无法代劳。“他从没有穿过长筒皮靴,有时去南京开会,他便换上黄呢军装和皮鞋。我只见他穿过一次长袍马褂,那还是在照片上。他不穿裘皮、绸缎,但也有例外:他有一件羊皮军大衣,是他当团长时,冯玉祥先生赏他的;他喜欢用白绸手帕,母亲常对我们说:你爸爸身上最讲究的就是这两块手绢了。

至于南京方面发给他的那套金光熠熠的上将礼服,韩复榘一次也没穿过,着装照片也没有。这套礼服连同专用的衣箱一起堆放在阁楼上。“一次母亲偶然翻检衣物,才发现礼服早已被虫蛀得面目皆非了。

在这个阁楼上,一同被弃置的还有装满各种勋章、奖章的一个小箱子。“我从没有见他佩戴过任何一种,这全成了我们小孩子的玩具,以后自然全部遗失,现在想来,倒也可惜。

虽然,在父亲身边的日子已经过去七十多年了,但是韩子华对他的衣食住行印象深刻。

“父亲对吃饭十分随意。平时他在自己办公室单独用餐,每餐两菜一汤,都很平常。”韩复榘是河北省霸县人,特别爱吃烙饼、饺子之类的面食。“母亲带着我们以及家庭教师在东大楼用餐,每餐四菜一汤,冬天多个火锅,逢年过节才有鸡、鱼之类。”“有一次,我弟弟馋了,自己跑到厨房去要点好吃的,厨子问他想吃什么,他想不出任何菜名,便说:来个肉丝炒肉片吧!在省府大院中,大家就拿这个逗乐了。

虽然韩复榘对吃饭无所谓,但是对酒情有独钟,最爱喝家乡河北酿造的“老白干”。“有时他来东大楼过夜,只要听到楼下门口站岗的卫兵那雷鸣般的吼声:‘立正,敬礼!’那准是他来了。母亲迎他上楼,在大客厅内与他隔着写字台对坐吸纸烟、谈家常。随之必端来酒菜,他慢慢自斟自饮。下酒菜永远是两小碟,一是香椿炒鸡蛋,一是小葱拌豆腐。父亲酒量很大,每次饮半斤白酒一点醉意都没有,但他一般也就喝半斤酒,我没见他醉过酒