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现水
当年离开家乡,远赴千里之外的学校求学时,我带着一口浓重的乡音,与那些操着标准普通话的同学形成了鲜明对比。我并非刻意保持乡音的原汁原味,也不是对家乡有多么深厚的眷恋,而是因为我根本不会说普通话,甚至天真地以为家乡话就是普通话。因此,每当与同学们交谈时,他们常常一脸茫然,完全听不懂我在说什么。
其实,我的家乡离济南并不远,我们说的是冀鲁官话,属于山东话的三大分支之一。相比中原官话和胶辽官话,冀鲁官话更容易听懂。济南话的语调虽然与普通话有明显差异,但并不算难懂,甚至可以用济南话朗读文章,大家也能理解,只是听起来有些滑稽。然而,如果你用济南话的腔调,再加上满口的方言,外地人听起来就会一头雾水。正因如此,当年我的同学们经常被我“忽悠”得云里雾里。
在家乡,我们习惯使用方言。有些方言与普通话相近,外地人稍微琢磨一下就能猜出大概意思,但更多的方言却与普通话大相径庭。比如,“夜热盖”并不是指某种盖子,而是额头;“后奔楼”也不是指后门的楼,而是后脑勺;“哥热拜”更不是指结拜兄弟,而是膝盖。至于天上飞的、地上跑的、树上爬的、水里游的动物,方言中的称呼更是五花八门。
比如,“家臣子”并不是指佣人或家奴,而是麻雀;“长尾巴狼”也不是指大灰狼,而是灰喜鹊;“耶桥”不是桥,而是花喜鹊;“盐鳖虎子”不是老虎,而是蝙蝠;“光棍夺锄”不是抢劫行为,而是四声杜鹃鸟;“餐打麻子”不是麻疹,而是啄木鸟。家乡人把鸟类用喙啄食的动作称为“餐”,被鸡啄一下就叫“被鸡餐了一下”。当然,并非所有鸟类都有方言称呼,燕子、大雁、鹌鹑等还是沿用普通话的叫法。
昆虫的称呼也是如此。比如,蝈蝈在家乡被称为“乖子”,其中能发出叫声的雄性蝈蝈叫“吱乖子”;蚯蚓则被称为“曲鳝”。最有趣的是蝉的称呼,刚从土里爬出来的蝉叫“神仙”,等到蜕变成蝉后则改叫“哨千”。据说,与我们相邻的滨州地区,蝉的称呼更加奇特,他们把“神仙”叫作“老道”,而“哨千”则被称为“小厮”,听起来仿佛树枝上趴着的不是昆虫,而是某个江湖人物。
方言虽然土气,但其中也蕴含着深厚的文化内涵。比如,家乡的“娘妈到”是催促别人抓紧时间的意思,字面意思是“娘妈来了”,形象地表达了人们对长辈的尊敬与重视。再比如“玉磨”,指的是做事磨蹭、不干脆。玉是贵重且坚硬的东西,磨玉自然是个精细活儿,因此“玉磨”也形象地描绘了那种慢条斯理的状态。
有一天,我闲来无事,突然想搜索一下家乡章丘的信息。结果发现网上的介绍非常全面,从历史沿革到行政区划、地理环境、自然资源、经济文化等一应俱全。作为一个游子,我看得津津有味。然而,当我看到最后一个栏目时,简直欣喜若狂,因为那竟然是久违的章丘方言!离家多年,许多方言已经陌生甚至遗忘,突然看到这些熟悉的词汇,仿佛瞬间回到了故乡,回到了童年。对于游子来说,乡音是最亲切、最温暖的。在此摘录几句,与大家分享:
唉吆佛——突然感到疼痛时发出的声音。
不扔个——忙得没时间。
材坏——残疾。
蹀躞——生气、不高兴。
得(dei)为地——故意的。
扎瓜——打扮。
割少不地——舍不得。
拐骨——小心眼。
姑娘——指占卜的女性。
趋达——拖着脚走路。
急油——用力搓。
年阅——絮叨。
营胜——东西。
屋打肠子——房间的地面。
蝎虎练子——蜥蜴。
皮达忽子——童话中的精灵。
大猫羔子——吓唬小孩的传说动物。
学么——四处寻找。
扎得(dei)——幼儿学步的样子。
……
家乡的方言数不胜数,就像“我家的表叔,数不清”。在很长一段时间里,我就是用这些方言与同学、同事交流。后来我意识到,不能再一张嘴就“外语”连篇了,毕竟自己已经不在家乡生活。然而,乡音难改,尽管我努力了几十年,至今一张嘴,别人还是能听出我是山东人。既然无法“普通”,那就继续保持地方特色吧,反正已经到了“鬓毛衰”的年纪,何必在意乡音是否雅致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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